【一日舞妓體驗】那天，退休的正牌舞妓幫我化妝著裝、述說花街裡的潛規則

漢娜跟大叔到京都的「夢館」參加舞妓體驗，拍出的照片美得讓我們屏息一看再看，但更讓我們感到驚喜不斷的是當天幫我們化妝、著裝的「澀谷詠子」老師——貨真價實的舞妓前身，退休後在這裡工作，幫遊客打扮、解說——體驗期間她娓娓道來的花街小故事。

這個經驗實在太新鮮難得，寫下這篇文章跟大家分享，揭開舞妓與藝妓的神秘面紗。
註：老師的日本原名是「澁谷」（しぶたに），在這裡翻作「澀谷」方便大家閱讀。


（本篇文章使用的舞妓照片都是漢娜本人）

這篇文章會有：
・「舞妓」還是「舞伎」？
・舞妓體驗的流程
・舞妓妝容與髮型的秘密
・舞妓只說三句話？著名的三句「花街言葉」（澀谷老師當年的照片）
・內行人看下擺分辨舞妓和服真假
・舞妓與藝妓的不同
・藝妓何時退休？
・舞妓藝妓體驗的店家資訊



「舞妓」還是「舞伎」？
首先幫日本舞妓正個名：
舞妓是日本藝妓在見習階段的名稱（成為藝妓之前是舞妓）。
藝妓和舞伎都是表演藝術的女性工作者，工作內容除為客人服侍餐飲外，主要為在宴席上以日本舞、樂曲、樂器等表演助興。

舞妓的「妓」意思是「女性藝術表演者」，因為舞妓原則上是藝術表演者，並不從事性交易。但是中文裡「妓」字容易直覺聯想到「性工作者」，因此為了避諱，有的中文會翻譯成「舞伎」。

但是，日語中的「伎」專指男性表演者，例如「歌舞伎」（かぶき），所以我這裡直接使用日語用法「舞妓」以示區別。日本（關西地區）一般稱呼她們為「舞妓さん」（まいこさん．maiko san），也有暱稱「舞妓はん」（maiko han）。

舞妓學習的內容繁多，過程十分艱苦。其中包括文化、禮儀、語言、裝飾、詩書、琴瑟，直到鞠躬、斟酒等，一舉一動、一言一行都有嚴格的要求，處處體現高貴和穩重。

舞妓體驗的興起
古時的舞妓又叫「舞子」，當時的女孩子9～13歲就開始學藝，但是二次戰後日本修改了「兒童福祉法」與「勞動基準法」，規定若沒有中學畢業不得習藝。
這個改變直接衝擊了舞妓的人才來源，加上社會快速變遷、現代工作機會多元，無法刻苦忍耐而半途退出的也大有人在，舞妓一業因此大大沒落。日本為了積極保存此一文化財產，在舞妓代表地的京都興起了「舞妓變身」的商業服務，讓遊客也能親身體驗舞伎文化之美。

舞妓體驗的流程
我們先在候客室填資料。
大叔跟我都覺得這張照片很有在醫院婦產科的感覺（笑）。

等一下左邊這個現代女子就要變成上面那幾張舞妓漢娜了！
一起來看看這個神奇的過程。

更衣
填完資料後老師讓我把身上衣服全部脫掉只留下內衣褲，然後穿上一件很像古代肚兜（但下擺是全身長度）的衣服，再套上一件居家作業用的和服，就可以開工了。

舞妓的妝容
化舞妓妝之前必須完全素顏。現場會有洗臉台、洗面乳跟毛巾讓你洗過臉才上妝（即使沒有化妝，也要清洗臉上的髒污流汗。如果有化妝建議帶自己的卸妝用品過去。）

把頭髮以髮網包起來後，老師先在我的臉上上油打底：將「鬢付け油」（江戶時代的主原料據說是木蠟和植物油）以手的溫度溶化後均勻塗抹在臉上。老師說抹上這個油是制汗目的，上白粉妝時比較不容易脫妝。


這位就是貨真價實的舞妓退休的「澀谷詠子」老師。
下面會有老師實際當舞妓時的照片和她分享的故事。



澀谷老師說：
「你看，舞妓的妝非常簡單，只有黑、紅、白三種顏色就能完成。」

上完油後，白臉妝的第一筆從後頸開始化。



我問老師這個白色的妝是什麼？
老師說是「ベビーパウダー」（baby powder），就是中文說的痱子粉！
原來這個神秘的白底只是痱子粉加水混和溶解。
澀谷老師又說，古代舞妓原先用的是「雲母」（うんも），但化學性質長期在臉上容易有「ファンデーション焼け」（中文應該是色素沉澱），所以現代改用較無害的材料。



回過神來已經變成白人了！
澀谷老師說：有一種說法是，臉化得全白，看起來像死去的人，所以要在眼尾、眉毛、兩頰等處妝點紅色，讓臉龐看起來有氣色。



我問老師眉毛是否要剃，她說要剃整齊，但可不要剃光，因為剃光了，就不知道該從哪裡化起，每次遇到沒有眉毛的客人，都很焦急的找起點😂😂

接著是舞妓妝中畫龍點睛的紅唇，舞妓的唇得化成小巧的櫻桃小嘴。
另外未滿一年的舞妓，唇妝只能夠化下唇。




再刷過睫毛，舞妓妝就完成了。



舞妓開口不離這三句「花街言葉」
化好唇妝後我問老師：舞妓是不是不能隨意笑？
澀谷老師說：微笑當然可以，但是不露齒笑，因為舞妓化了白臉妝，露出牙齒容易看起來顯黃。
老師又說，其實舞妓不太說話的，基本上只說三句話，就是所謂的「花街語」（花街ことば／花街言葉）：

「おおきに」（謝謝）：道謝
「すんまへん」（不好意思）：道歉
「おたのもうします」（麻煩您）：向對方表示敬意

老師又笑著解釋：尤其新人舞妓不太會跟客人說到話，她們留在屋裡跟姊姊舞妓們習藝，要離開時只對每個姊姊鞠躬稱「姉さんおおきに、姉さんおおきに」（謝謝姊姊、謝謝姊姊）再對客人們鞠躬：「おいでやす～」（歡迎您來）頂多就這樣了。

說著老師拿出了她年輕時做舞妓、藝妓的照片。



第一次看到這樣歷史性的珍貴照片心裡激動不已。
團體照中，上方的三人照裡中間就是澀谷老師。
下方的多人照裡，澀谷老師在最右邊。
大家會發現多人照的中間，坐著一位服裝明顯不同的女性，猜猜她是誰？

她就是舞妓與藝妓們口中的「媽媽桑」。（女将さん／おかみさん）



曖昧的京言葉
花街裡的舞妓們說的日語與一般的日語不同，也與京都的關西腔不同，她們說的特殊日語被稱為「京言葉」。
舞妓進門後基本上都要從「京言葉」開始學起。


（澀谷老師當年的舞姿）

老師又笑說，舞妓的字典裡不存在「NO」字，不會開口拒絕，因此常有不明究裡的人誤會。例如客人約舞妓出去吃飯，舞妓只說「おおきに」（多謝），客人便以為說成了，結果撲空。
老師解釋：若是真的答應，就會在當下約好實際的時間地點。

老師還說，舞妓要讓男客人開心，得顯得愚笨、什麼都不懂不會，在男人說話時稱讚他「好厲害啊、我都不知道呢」讓男人的自尊得到滿足。也因此老師笑說她退休後有次搭計程車，司機問她「去哪裡？」讓她愣住，還得說我去哪裡嗎？以往都有人負責說的。

舞妓的頭髮
澀谷老師說，真正的舞妓髮型用的全是自己的真髮，雖然每天會梳理，但睡覺時不會拆下來，舞妓睡的枕頭就像電影和時代劇中看到的硬枕，所以不會弄亂。一週大概有一次會在「置屋」請人整理、洗髮，夏天則是因為抹的油會融化所以四五天一次。

舞妓依照資歷的不同，髮型也會不一樣。

在舞妓體驗中則是只有瀏海跟前面一小撮用我的真髮，再戴上舞妓髮型的假髮（依照客人頭型大小使用不同的假髮頭）。




往後梳的棕色頭髮就是我的真髮，上方全黑的就是假髮。



氣勢完全不一樣了！



看開襟下擺分辨真假舞妓和服

頭髮完成後開始選衣服。



選衣服時老師跟我說了一件事讓我跟大叔驚嘆不已。

「夢館舞妓變身使用的和服，一部分蒐集自真正的舞妓所使用的服裝。」

老師將和服攤開給我看，說內行人光看衣服就知道誰穿的是真正的舞妓服、誰是來「舞妓體驗」的觀光客。
這裡的和服有一部分是貨真價實的舞妓所使用的衣服，其他則是另外請製作舞妓和服的廠商做的。真正的舞妓服下擺交錯開敞，花紋是連續性的，「看起來像舞妓」的舞妓體驗用和服則沒有這個特徵，因為是一般的「振袖」（長袖和服）改製而成。

大叔在一旁說：要穿就要穿真格的！
老師便幫我挑了這件真正舞妓穿過的水藍色和服。




老師指給我看和服上的圖案，正是舞妓腳踩的厚木屐（おこぼ）。
還有通篇飛舞的新葉，也正符合現在這個季節，現在穿這件是絕佳選擇。



腰帶也可以選，我們在白色系跟黑色系中挑了米白色這條。





幫女人穿衣的男人
舞妓著裝還有個有趣的文化：實際幫舞妓穿衣服的是男人。
他們被稱為「舞妓背後的職人」，日語說「男眾」（おとこしさん）。
老師看我一臉驚訝的樣子，意味深遠地又加了一句「雖然是男人，但其實他們都『不是男人』哦。」

而且也並不是裸體穿的，老師幫我穿上底下的襯衣後，就說，一般舞妓會自己穿到這樣，然後在置屋裡等待「男眾」來幫忙著裝。（如下圖）



至於為什麼是男人幫忙穿衣？
是因為舞妓裝的步驟裡，後面這條「だらりの帯」（下圖）需要很大的力氣拉扯固定，倚靠男人的力量完成。



看腰帶認舞妓流派
腰帶上也可以看到「家紋」（屋形の紋），舞妓之間看腰帶上的家紋便能知道是哪一家的舞妓。
京都有所謂的「五花街」，即：上七軒、先斗町、宮川町、祇園甲部、祇園東。據說一家的舞妓即使不做，也沒有辦法「跳槽」轉職到另一家花街去做舞妓。

貨真價實的腰帶寶石




老師說這塊ぽっちり（帯留め）也是真正的舞妓留下來的和裝小物。



最後戴上髮飾就正式完成了。
真正是雕飾華美的人偶一般啊。看著鏡子我都認不出自己來。



大家可以看到後頸的白妝並不塗滿，留下倒Ｍ字型的空白，老師說這是為了讓脖子看起來更長。畢竟和服美人的美就是在後頸啊！

男生的舞妓體驗
因為舞妓只有女孩，所以如果是情侶檔來體驗的話，男生穿的是一般的「紋付」（もんつき）（即帶有家紋的和服）。




老師舞姿指導
棚拍的時候，有一張是要拍舞妓的舞姿照，澀谷老師親自教我拿扇子的方式和腳的站姿。



大叔後來一直跟我驚呼：好帥啊！（かっこいい）
人生中有幾次能讓真正做過舞妓的老師指導我舞妓的動作呢？這個經驗實在太難得了。



棚拍還有件有趣的事是，因為穿上厚重的舞妓服裝後很難移動，所以在我跪坐的時候如果要調整姿勢，都是工作人員來「推動」我把我橋到適當的位置。

這是我們棚拍的照片：



我手上拿的籃子叫做「籠」，是舞妓專用的包包，裡面一般會放舞扇、手拭い（擦手用）・お直し用のおしろい（補白妝的道具）、口紅。
大叔一直說很像抱著小baby😂

接著到京都著名的「白川」攝影。
（我們搭計程車前往，老師不斷叮嚀上車時要以臀部先上）



在白川古色古香的景致中，拍下好像真的穿越到花街世界般的照片。

舞妓的和服下擺很長，為了不拖到地上，行走時要像這樣將下擺握在手上。





大家會發現我的頭飾上還有「裝飾剝殼米粒如瀑布般垂掉下來」，這個頭飾的意義是「從業未滿半年的舞妓」。






分辨藝妓與舞妓
大家是不是發現我跟澀谷老師當年的照片不大一樣？
這是因為照片中的老師已經是藝妓了，而我打扮的則是舞妓。



前面說過成為藝妓之前的見習期間是舞妓，更準確地說，是約15歲到20歲之間未成年的少女，即是舞妓（日本是20歲成年）。
舞妓在這段時間為了成為藝妓，修行京言葉、舞蹈、三味線等技藝。在五年的修習之後，便能成為藝妓。
從外觀上來說，藝妓的裝束和妝容會比較簡單，舞妓則比較華麗，這是因為藝妓的內涵和才藝已經豐富，不需要靠外表引人注目。

大約在20歲時會進行「襟替」的儀式（「襟」是領子，「替」是更換），舞妓的紅領會換成藝妓的白領。



再回去看老師當年的多人照就會發現：
媽媽桑身邊頭飾和領子都較華麗的便是舞妓、其他白色領口的則都是藝妓。

藝妓幾歲退休？
其實，藝妓並沒有年齡限制。
有23歲就退役的藝妓，也有80幾歲仍然是現役的藝妓。

最普遍的退休時機，就是「結婚」。
一旦結婚，就無法繼續做藝妓。（我們也注意到澀谷老師手上戴有婚戒）
日語中說「寿退社」，即因為結婚而離職的意思。

但也有人不是因為結婚、而是有其他私人理由結束藝妓生涯轉職的。





在外拍的時候發生了兩個小插曲。

一個是在我們要移動到其他地點拍攝的時候，因為很近，我沒有換上平底木屐，直接踩著舞妓的厚木屐行走，大叔怕我跌倒，伸手牽我，細心的攝影師見狀便跑到前方捕捉下這一幕。




另一個小插曲，是當天天氣很熱，拍攝到一半口渴卻發現我忘了帶水，大叔拿出他帶的水，插上澀谷老師帶來的吸管，給我解渴。
細心的攝影師又精準地捕捉了這一幕。





一日舞妓體驗習得了好多像在不同次元的小知識。
我想起小時候有部電影「藝妓回憶錄」上映，日本有名真正的藝妓出面說要提告電影公司、說藝妓根本不是劇情演的那樣，呼籲大家不要誤解，鬧上了新聞。當時心裡沒什麼感覺，但多年後的今天大致了解花街文化之後，就理解了她們珍視這份職業、兢兢業業、努力修行和傳承的心情。



※除了澀谷老師的舞妓本尊照片以外，本文使用的舞妓照片都是漢娜本人，由「夢館」攝影師拍攝。

註：回夢館卸妝時，老師會先幫你用濕毛巾將妝大致擦掉，再洗臉就可以了，現場還有洗潤髮乳和蓮蓬頭、吹風機，記得將抹過油的頭髮（只有上半部）也一併清洗。

✨夢館舞妓體驗✨
https://www.kyoto-maiko.yumeyakata.com/
舞妓変身スタジオ Maiko Makeover　
夢館 ゆめやかた YUMEYAKATA
〒600-8406　京都市下京区亀屋町161-1（1号館）

（夢館有中文服務人員、也有台灣人攝影師，不需要擔心語言不通。）
除了舞妓以外，他們也有藝妓體驗跟花嫁體驗（已經立馬跟大叔約好9月去拍花嫁體驗）。

✨關於漢娜✨
我是住在日本的台灣人，關西腔日文說得比較順。從留學生晉升為日本職場的會社員後，現在又多了一個日本人妻的標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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Hanna（@hannainjp）分享的貼文 於 2017 年 6月 月 26 9:08上午 PDT 張貼

本篇感謝澁谷詠子老師、攝影師羅冠郁和夢館的所有工作人員。